游记京冬的园林

辛丑岁末，北京。偷得浮生半日，无所定，便再顾颐和园。园子是年少时去过的，除却一张张窗前、廊中的相片，至于那年、那天在园子看了甚么、玩了甚么，方今全然未始记得。想来不过是窗下、廊外的天涯，一转瞬，便已隔了春秋，再游，已是发髻花白。

来日诰日，自北宫门入，行至长桥，其下即是姑苏街。此街仿自姑苏市街，随姑苏河横贯东西。略略看，河水穿流而过，两岸商号楼舍，锦旗商番，走船船埠，皆怡静精良，一派江南样子。待到细细品尝，楼舍规整，埠头干净，河面广阔，此中皇室品格统统，缺隐约感慨有些不够。如今回首起来，那是少了小桥静柳，州闾炊烟的蜜意盛意。

爬山临水，是一人修行的最佳方法。自太长桥，便向万寿山，舍了大路，兜兜转转，步幽然小路，踏薄薄浮霭，渐入空阔晨山，听那鸟啼莺唱。待行至修理之处，通道壅闭，我便又舍了小路，专宠于浮石累累，或步于碧绿林深，缘山而攀，穿越此间，一袖风，一襟云，欢然乾坤之韵，万物之美，也短了功夫。

侧身让过一片塔林，已是万寿山后山之巅。此地唤做伶俐海，有座砖石修筑，凡出力之处，均砖石拱劵支柱，是为“京园”之无梁殿。殿外镶嵌一千单八座琉璃金身。正那时，晨曦携霞，凝露吊水，琉璃浅映，乾坤轻染，这平实的晨色，让民心安，便不能不留驻少焉，感想这尘世美景。伶俐海南有一琉璃牌楼，上书“祗福林”，正印了佛谒“众香界，祗福林，伶俐海，吉利云”中的殊胜与优美。

牌楼封闭，只得绕行。下山路轻松沉稳，任轻风起于草丛，舞动葱翠，摇摆生姿，瑟瑟有声，反转的行程，也竟轻松很多。少倾，转于前山，昆明海便在刻下。适值冬季，湖水冷咧，宽广清彻，见心照影。传闻，这万寿山即是开挖昆明海的湖石堆填而至。昆明海烟波浩渺，见湖之大，如见山之高。湖中细碎散布凤凰墩、治镜阁、藻鉴堂，以证蓬莱、住持、瀛洲三山。陈从周教师说过：“万顷之园难以紧凑，数亩之园难以富裕。”紧凑不觉其大，游无倦意，富裕不觉局促，览之有物，故以静、动，大、小，对、借观园，方可得其妙。

佛香阁直立于万寿山上，正面昆明海，全部阁楼为“八面三层四重檐”，建于四方高台之上，翠屏峙立，高大巍峨，透着皇室的威信，高高在上，纵目十几里，全园一览无余。自佛香阁上，檀辉殿、排云殿、排云门、云辉玉宇坊节次鳞比，直达水面，更有曲槛回廊起于邀月，连留佳、寄澜、秋水、清遥，交于排云门，抱山环海，纵目旷放，绸缪缭绕，共识不已。

想来这清朝帝王，虽九五之尊，但居于高墙深院以内，形若池鱼，拘如囚鸟，出行不过园、囿、亭、桥，游赏不过山、水、鱼、花，难出得门外百里，入不了尘世半日。这颐和园生怕要占其终生大部闲暇地方了。而那些皇上所纳之妃、仪、嫔、华，并一众小主，则更为颓唐，守老了青苔，拂旧了雕栏，望断了春秋。寂寂年光，剪剪思愁，自古有记，读者酸楚。

登临以已，转石舫渡口，过半壁桥，山寒水冷，燕语莺啼，老树低斜，光影摇摆。比年，数次往还北京具是冬季，使得我对北京的冬季有一种非常的情绪，山河晚冬，风桥霜染，芦花胜雪。走过迢遥的依依厚道，重合在光阴曲折的阡陌，在湖之畔，西堤之西，稠密的蒹葭，泠泠露珠，若一幅雅致隐约的水墨画，空灵缥缈。蒹葭，即芦苇。芦植于水岸，苇植于水畔，是乡下最是通俗的草木。它非花非草，起于秋高之时，茂于深冬之日，避让了佳节季候，滋擅长河沿池沼，葱翠稠密，清灵似雪。

回望万寿山，寂寥广大的天空下，是一幅繁复安好的画。品格朴素，万物慈爱，史乘静默不语，可是山河浩大，故事往矣，心痛惋惜，旧物薄情，空流光阴。但是，光阴晦将随水入尘，飘散无穷，千年遗迹，已然多半消失，百年遗留，尚得竭力修理，才得以存留，那光阴也同春秋般百年风吹，百年日晒，同归同朽，化身千百亿，又归缥缈无形，无须说与嘱咐，亦无物别离。思到此处，终究是佛家圣地，凡躯徒慨叹，应是沾了灵性，却缺了境地。

度量廓达之人，应练就萧洒度量。就如飞雁，浮在云霄，容的下这江海碧水，也容的下浊浪浑波。志趣雅致，又和于众生，不为俗事所扰，不为尘世动心。像这昆明海相同，积淀了太多。再回顾，轻燕衔碧，朱雀还泥，白浪淘沙，云天一线，仍然是未改样子。

眺望十七孔桥，自廓如亭起，瀛洲终，横卧昆明海，恍若霞彩临波，卧龙入潭。未明时，轻烟绕水，藏不得冬风戏惹；未尽时，薄风一过，澜后生，已是漪早几何，涟让三分；适好时，金光如梭，冰面如镜，霞光万道，瑞彩千条，冷艳了双眼，忙碌了照相师，享福了这半刻的冬季和暖，却也无惊扰山河。

沿东堤北上，堤旁织织的京柳，是冬季最显耀的绿色。万万树木空枯枝，唯此君绵密妥帖，依依潺潺，荡荡逐波，让民心生结壮。通常见到，不禁感想，性命之强力，绿意之盎然，犹如兮恍若花枝盛放，韵入二月。

拾步上前，于水畔泽头，淇水弯弯处，植物茂密，亦是鱼儿喜乐所。鱼潜在渊，或在于渚，倒是不能细细商量的。锦鲤有意沉影在水波深处，借着荇草潜藏，不能看到印迹；有意，又洵于残荷遍及，芦丛摇摆的浅岸，待到瞩目时，仅留给一尾闪过的巧妙姿势。投喂鱼儿倒是儿童的专利，假使筹办了半块馒头，也终是在艳羡期望眼光中赠送了儿童。半块馒头，顿时知足的优美，儿童的趣味，自然纯洁。

昆明海畔东宫门内宫殿叠叠，万寿山旁东麓谐趣园中淡雅清幽，暮色氤氲，多有草木气味，冬季闲暇，罕有素静山空，可是明月西楼，早已是灯火过尽。想来人的终生，不过是三餐茶饭，四时衣服，入目所分，皆是寻平素子、平日人家，这繁荣如烟，也便是看看罢了。此间，与山川的因缘，前是照相，后是领悟，此生统统的因缘，都有穷尽之时，可是或深浓悠久，或浅淡简练。

虽说冬藏宜休，当放下一起噜苏，感想瑟瑟停止之美，感想万物立命，乾坤立心之情。我领先知人世景色格致，再寻尘世百味。这渐渐两万余地，或有欣欣茂发，或有淡淡寻清，向的是柳叶荣华，寻的是春燕双飞。我自即是芸芸中常人之一，追慕安谧山林，竹亭梅溪，而尘世优美物，若晨露晚风，存于茫茫乾坤，须臾难寻，因而乎，会有意，当高处，得览春归。

今春临，当祝诸位，万事胜意，一念快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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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家：徐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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考核：吴培培张蓝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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